案情陈述

“长兴海”轮货损纠纷案

提要：船舶所有人、期租承租人、航次出租人，是沿海货物运输中的合同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，均应对货物运输负责，承担货损货差的连带赔偿责任。
　　[案情]
　　原告：深圳市宝安大龙贸易公司(以下简称大龙公司)。
　　被告：广州凯达船务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凯达公司)。
　　被告：海南长海轮船公司(以下简称长海公司)。
　　第三人：香港森豪国际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森豪公司)。
　　1994年1月14日，　大龙公司与辽宁省抚顺市远东边境贸易发展公司（以下简称远东公司）签订购销合同，约定由远东公司卖给大龙公司国家一、二级东北大豆2000吨，每吨　1820元。供方送到需方指定的营口港仓库交货。3月11日大龙公司与顺德市大良综合贸易公司（以下简称大良公司）签订购销合同，约定：由大龙公司卖给大良公司国家标准一、二级东北大豆2000吨，每吨2350元，5月20　日前在需方指定的三角洲的任一港口船板一次性交货。供方不能按期交货或不能交货，支付总值5％的违约金。

　　4月14日，大龙公司与凯达公司签订《沿海运输协议》，约定：由凯达公司承运大龙公司2000吨包装玉米和2000吨包装黄豆从营口港到黄埔港；装船期1994年4月30日至5月5日，运费每吨125元。5月8日，长海公司所属的“长兴海”轮（总吨位：3,348.89吨，净吨：2,011吨，载重吨：5,555吨）在营口港埠公司三码头，用岸吊装上大龙公司的大豆1333.08吨、玉米1,　654.42吨。货物装毕后，由营口港务局出具货票。货票记载：托运人营口港装卸服务处代深圳市宝安大龙贸易公司，收货人大龙公司。“长兴海”轮5月12日铅封，并起航往大连，13日抵大连港锚地。20日起航往烟台，当天抵烟台。在烟台港，根据森豪公司的指示，在未进行严格隔仓的情况下，在1舱加载鱼粉681.36吨，在2舱加载鱼粉501吨。21日起航往广州。大龙公司已支付凯达公司运费390,000元，预付滞期费100,000元。该航次未发生滞期。凯达公司多收运费16,562.5元。

　　5月31日,“长兴海”轮靠广州黄埔新港卸鱼粉，6月1日卸毕。2　日抵广州芳村三码头卸大豆、玉米,13日卸毕。“芳村港务公司港航内部记录”记载：开卸时发现1、2舱内货物上均有鱼粉，并有异味，卸货过程中，发现有360包黄豆发霉，其中50包水湿，该批货物破烂包和开口包较多。卸船后，大龙公司将货物运到大良公司五沙仓库处理，运费39,835.91元。6月8日至6月13日，广州市芳村区公证处受大龙公司的委托到码头和“长兴海”轮、大良公司五沙粮仓对该批货物进行现场勘验。（1994）穗芳证字第1324号保全证据公证书记载：经勘验，船舱内约有500吨黄豆未卸,部份袋装堆放，部份已散装。少量散装黄豆颜色混杂、变黑、变质、变白的黄豆约占二分之一，少部份完全变质结块、发霉腐败变白，对舱内袋装黄豆进行多处开袋查勘，见黄豆变软，变质占50％，少量（约5％）已发霉结块、并有腐败气味，　或完全变黑色或褐色，手感温度较高，有部分包装表面有散落粉状物质，有鱼腥味。已卸船入仓存放在芳村港务公司三码头仓库内的黄豆约480吨。全部袋装堆放。因条件所限，仅对仓内堆放表层的13袋进行查验。其中三袋基本完好，余下十袋均有不同程度变质，其中一袋发霉结块、变黑、变白，九袋变质，手感豆粒发软，颜色变黑，变质率均占60％－70％，未开袋的黄豆手感温度均较高。（1994）穗芳字证字第1323号保全证据公证书记载：存放在五沙粮仓的黄豆有350吨，已全部散袋，大致可分为Ａ、Ｂ、Ｃ、Ｄ四类。Ａ类约有180吨，属比较完好，但仍有10％的黄豆变黑色或褐色，另有10　％黄豆表皮无变色，但切开可见肉质变软，呈茶色；Ｂ类约45吨，约50％变色、变质，另约10％表皮无变色，但肉质变软，呈茶色；Ｃ类约85吨，大多数已变质，约90％色泽呈黑色、褐色，仅约10％稍好；Ｄ类约40吨，已完全变质。

　　大龙公司委托大良公司对该批货物进行分类处理，并将该批黄豆卖给了该司。处理一级Ａ类2.07吨，每吨1,900元；处理一级Ｂ类54.　4吨，每吨1,800元；处理一级Ｃ类11.4吨，每吨1,700元；处理一级Ｄ类19.8吨，每吨1,600元；处理一级Ｅ类90吨，每吨1,500元；处理二级Ａ类　84.　6吨，每吨1,300元；处理二级Ｂ类52.2吨，每吨1,200元；处理二级Ｃ类325.1吨，每吨1,100元；处理二级Ｄ类54.1吨，每吨1,000元；处理二级Ｅ类227.81吨，每吨700元；299吨无价值。该批货物处理后总金额1,028,110元。　处理该批货物装卸搬运费、拖拉机运费20,937.26元；请当地民工分选、翻晒黄豆用去1263.5人天，用工费每天25元，合计31,587.5元；处理该批黄豆民工伙食费9,140.46元。

　　1993年9月29日，　长海公司和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签订《租船合同》，约定：由长海公司将所属的“长兴海”轮期租给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经营。租期为12个月。船长、船员由长海公司配备。本案所涉航次发生在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承租“长兴海”轮期间。

　　1994年6月份，广州地区东北大豆价格为每吨3,990元。
　　大龙公司于1994年11月5日向海事法院提起诉讼。　请求法院判令凯达公司、长海公司和森豪公司连带赔偿货损及额外支出的费用损失2,365,　080.9元；赔偿额外装货费用12,000元及1,000吨货物滞港发生的仓储费15,600元，额外支付的吊机费5517.94元；赔偿不合理绕航所造成的经济损失3,510.1元；返还已预收的船舶滞期费125,000元和上述款项的利息损失。

　　凯达公司答辩认为：大龙公司与凯达公司虽然签订了《沿海运输协议》，但大龙公司据以索赔的货票表明，大龙公司与实际承运人“长兴海”轮属于承托运关系，他们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应按《水路货物运输规则》调整。凯达公司在履行合同过程中没有过错，不应承担赔偿责任。大龙公司称“长兴海”轮船吊不能使用造成损失，该轮驶离营口后绕航大连，后又开往烟台港，拆除舱封加载鱼粉，凯达公司完全不知情。请求法院驳回大龙公司对凯达公司的诉讼请求。

　　长海公司答辩认为：“长兴海”轮已于1993年9月29日租给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，租期为12个月，本案纠纷发生在此时间内；在期租期间，该轮调度、经营由承租人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支配，长海公司对承租人在承租期间的经营状况一无所知；大龙公司的损失与长海公司没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。大龙公司诉称“长兴海”轮船吊无法使用造成其经济损失没有证据。请求驳回大龙公司对长海公司的诉讼请求。
　　森豪公司没有答辩。

裁判结果

　海事法院认为：
　　大龙公司与凯达公司签订了运输合同，凯达公司作为合同承运人，有义务按约将大龙公司托运的货物安全运往目的港，但其未尽承运人应尽的义务，无法控制实际承运船舶，以致“长兴海”轮违反有关规定，将鱼粉和黄豆混载，导致大龙公司的黄豆严重受损，凯达公司应对货物损失负赔偿责任。凯达公司关于其在履行合同过程中没有过错，不承担赔偿责任的主张不成立。大龙公司预付凯达公司船舶滞期费100,000元，　但该航次“长兴海”轮未发生滞期，凯达公司应退还大龙公司预付的滞期费和多收的运费。

　　长海公司作为“长兴海”轮的出租人，是货物的实际承运人。虽然本案所涉航次是在期租给森豪公司经营期间，但因期租期间“长兴海”轮的船长、船员由长海公司配备，船长应当知道鱼粉属于易燃、有异味的危险品，不能与黄豆等食物混载，但其却听从承租人不合理的指令，在未进行严格隔仓的情况下，将鱼粉与黄豆混载，以至有鱼粉散落在黄豆包装上，船舶积载不当，长海公司应对“长兴海”轮违反有关积载规定的行为负责，赔偿大龙公司货损损失。长海公司关于本航次“长兴海”轮已期租给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，不承担货损责任的主张理由不成立，不予支持。

　　森豪公司大连办事处在国内没有法人资格，其行为的法律责任应由香港森豪国际有限公司承担，办事处作为香港公司驻国内派出机构，其期租“长兴海”轮从事国内沿海运输，严重违反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水路运输管理条例》第七条之规定，长海公司和其签订的“租船合同”无效，但并不能免除其在经营过程中过失行为的法律责任。森豪公司作为“长兴海”轮的承租人，应知道鱼粉不能与黄豆混载，但其却安排“长兴海”轮在烟台开铅封加载鱼粉，森豪公司也应对其在经营中积载不当的行为负责，赔偿大龙公司货损所造成的经济损失。

　　大龙公司该批黄豆按合同价每吨2,350元，未超过广东省物价局同期黄豆的价格，予以认定。黄豆装船总吨数1,333.08吨，扣除正常损耗3　‰，销售数量为1,325.08吨，销售金额为3,123,338元。大龙公司实际销售额为1,028,110元，损失2,095,228元。大龙公司处理该批黄豆数量、价格合理，予以确认。大龙公司处理该批黄豆搬运费20,937.26元，民工用工费31,　587.5元，伙食费9,140.64元，广州芳村港至大良粮油贸易公司五沙仓库驳船运费39,835.91元，支付给大良粮油贸易公司违约金156,166.9元，以上费用皆因货损所发生，费用合理，予以认定。大龙公司请求二被告赔偿装货额外支付的费用12,000元及1,000吨货物滞港所发生的仓储费15,600元、吊机费5,517.94元，证据不足,不予认定。大龙公司关于“长兴海”轮不合理绕航造成其经济损失243,510.10元的主张，没有证据，也不予支持。

　　依照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》第一百零六条第二款、第一百一十二条第一款之规定，海事法院判决：
　　一、被告凯达公司、长海公司、森豪公司承担连带赔偿责任，赔偿原告大龙公司2,352,896.21元及利息，利息从1994年6月23　日（卸完货之日起第10天）起至本判决书规定的履行完毕之日止，按企业流动资金贷款利率月息10.98‰计算。
　　二、被告凯达公司退还原告大龙公司预付的滞期费100,000元，多收的运费16,562.5元。
　　长海公司不服一审判决，以一审判决认定货损证据不足为由提起上诉。
　　二审法院经审理后认为，原审法院认定事实清楚，证据充分，适用法律正确，判决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案例评析

　本案主要涉及海上货物运输合同中，合同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在履行合同过程中应如何承担责任；船东和期租船人在期租船期间，因货物积载不当，应由谁承担责任等确认问题。
　　一、沿海运输合同中的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。
　　在海上货物运输中，经常合同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同时存在。托运人和承运人签订合同，承运人可能委托他人从事实际运输，从事实际运输的人并没有与托运人签订运输合同。海商法第四十二条规定，承运人是指本人或委托他人以本人名义与托运人订立运输合同的人，实际承运人是指接受承运人的委托，从事货物运输或者部分运输的人，包括接受转委托从事此项运输的其他人。这里的“承运人”习惯上称为“合同承运人”。在有关国内沿海运输的法律法规中，没有对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作出区分，1995年交通部《水路货物运输规则》“承运人”采用了海商法的定义，虽没有对“实际承运人”作定义，但在承运人的责任中规定了实际承运人的责任，事实上确认了实际承运人的存在及其地位。实践中，实际承运人有三种情况：（1）在直达运输下，承运人安排转运，转运承运人是实际承运人；(2)在租船运输下，承租人与托运人订有运输合同,承租人是通过租用船舶运输的，　承租人是承运人，出租人是实际承运人；(3)在联运或转船运输中,二程船的承运人也是实际承运人。在定期租船的情况下，船舶分别由出租人和承租人控制和占有，通常把出租人和承租人称为合作承运人。本案中，凯达公司是合同承运人，凯达公司签订合同，但并没有自己的船舶从事运输，将货物委托长海公司所属的“长兴海”轮运输，“长兴海”轮当时期租给豪森公司经营，当事人没有提供委托长兴海轮运输的合同，但无论凯达公司与长海公司或豪森公司签订合同，两公司作为合作承运人,均是实际承运人。

　　二、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的责任。
　　海商法第六十三条规定，“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都负有赔偿责任的，应当在此项责任范围内负连带责任。”根据这一规定，承运人将全部或部分运输委托实际承运人运输，后者造成货物灭失、损坏或延迟交付时，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都负有赔偿责任，而且他们应当在此范围内负连带责任。在沿海运输中，1995年交通部《水路货物运输规则》第一百条规定，“对按照航次租船合同运输的货物，出租人不是水路货物运单的承运人的，由于出租人在运输中的过失，造成货物灭失、损坏的，出租人和承运人应当负连带责任”，交通部在交函体法[1995]539　号“关于《水路货物运输规则》有关问题解释的函”中指出，“在定期租船条件下，出租人不是水路货物运单的承运人时，由于出租人在运输中的过失，造成货物灭失和损坏，也应由出租人和承运人负连带责任。”因此，在海上货物运输中造成货物灭失、损坏或延迟交付的，在没有免责事由情况下，承运人和实际承运人应对托运人或收货人负连带责任。在租船的情况下，航次租船的出租人和定期租船的出租人，均应对货主负责。本案豪森公司是香港法人，没有资格经营我国沿海运输业务，而其大连办事处，更不能进行业务经营活动，长海公司与豪森公司大连办事处签订的定期租船合同是无效合同。但不管其定期租船合同是否有效，该公司都在实际经营船舶，在经营活动中有过错，应承担责任。

　　三、货物运输中货物积载的责任。
　　无论在国际运输或沿海运输，船舶积载都是承运人的责任，这既是海上运输的习惯，也是法律规定承运人的义务。《水路货物运输规则》第二十九条规定，“承运人在责任期间内应当妥善地、谨慎地装载、搬移、积载、保管、运输、照料和卸载所运货物”，“长兴海”轮装载黄豆后，豪森公司和长海公司又在中途将容易串味的鱼粉装于同一舱内，使黄豆串味变质，显然是积载不当，承运人应当赔偿托运人的货物损失。

　　四、运输合同货损赔偿范围。
　　民法通则第一百一十二条规定，“当事人一方违反合同的赔偿责任，应当相当于另一方因此所受到的损失”。经济合同法第三十六条规定，“运输过程中货物灭失、短少、变质、污染、损坏，按货物的实际损失（包括包装费、运杂费）赔偿”。“因此所受的损失”和“货物的实际损失”是有区别的，前者包括货物本身价值的损失和可得利益（包括利润）的损失，后者仅指货物本身价格及另外支付有关包装费、运杂费损失，是现有财产的减损或既得利益的丧失，而不包括可得利益例如利润的损失，但因为货损而直接支出的货物分拣、储存、检验等费用，应由承运人负责赔偿。